话说仙冈村(今东界碧岗),昔年有个秀才叫吴了逸,此人不善经济,也无诗文,但对于包揽词讼,玩弄机谋,倒也可称能人。四乡六里,一说起他的名字,皆谈虎色变,连那知县老爷也得退让三
分。
一天,有一少妇披头散发,慌慌张张来到了吴了逸跟前,双膝一跪,哀求道: “秀才救命!”吴了逸见她虽无十分姿色,倒有七分娇媚之态。又见她欲言又止,似有隐情,便带她同到书斋,细问
情由。原来那妇人叫张王氏,家住霞绕乡,因昨晚同婆婆吵闹,推倒婆婆,致使婆婆撞崩门牙,婆婆一早上公堂告她去了。若知县追究,判个不孝之罪,轻则杖笞,重则流放,因此来找吴秀才替她设
法解围。
吴了逸一手托着水烟筒,一手捻着八字须,鼠耳细听,一双夜猫眼骨碌碌地转动。一会,“呼”的一声喷出一口烟雾,呷了一口茶,突然把杯
“砰”的一放,立起身作欲走状,愤然说: “罪属不孝,难……难哉!”少妇怆惶失色,一手急挽其后裾,一手摘下金耳环,又掏出一包碎银,双手捧着端过头顶,双膝跪地求情。吴了逸眯着双眼,
接连“哦”了数声,说:“那就碰碰运气吧……不过……”他把礼物抓在手中,又说:“好吧,你到后园荔枝林里等我。”
张王氏情急,也顾不了什么瓜田李下,果真到后园荔枝林里等他,可是一等再等,不见秀才踪影。此时正是三伏天气,骄阳似火,时近正午,遍地冒烟,荔枝园里虽然枝叶茂密,还是火烧火燎。
她正在烦闷之时,忽见吴秀才,身着棉袍,头戴雪帽,脚穿牛皮皂靴,腰扎锦带丝绦,好像礼神朝圣,又似装殓落棺。张王氏看他这身装扮,疑惑不解其意。好个吴了逸,蓦地一个饿虎攫食之势,直
扑张王氏,牵起她那如霜似雪的手臂,猛然一咬。说时迟,那时快,张王氏还来不及闪避, “哎哟”一声,痛得蹲下地去。吴秀才嘿嘿一笑,如此这般地授计于张王氏: “这官司包你打赢。”说
罢就来摸她的手臂,问道: “痛吗?”张王氏摸不清究竟是调戏还是授计,慌忙离去。
次日,县官升堂传讯。张王氏依照吴秀才所教说: “婆婆咬我手臂,我疼痛难忍,猛力一推,才推崩了她的牙齿。”知县看了看齿痕,将婆婆
训责一顿,撵出门了事。
婆婆输了官司,忍气吞声。张王氏趾高气扬,仗势欺负婆婆,威吓道:“你岂知吴秀才厉害!”竟将那日吴秀才所教说了。婆婆忍无可忍,便告发吴了逸一个教唆词讼、掩盖不孝之罪。知县平日受
过吴了逸诸多要挟之气,一见此案,当即差人传吴了逸。连传二遍,吴了逸悠闲自在地在书斋品茗、掮风,置若罔闻。知县闻知后很气恼,即下火签,着捕班拘捕。班头领了火签,不敢怠慢,即带捕
班衙役,来到仙冈村。他素知吴了逸厉害,惹不好反累自己,况又平日在公堂办事,也受了他的不少好处,便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翻脸。因此到了书斋门口,举着火签,似笑非笑地点点头:“秀才,太
爷有请。”
那吴了逸,已是官场老手,一向出入公堂,怎不知这火签的厉害。他也知道这种举动,是班头给他的面子,因此扮个笑脸还他,然后慢腾腾地起身让座: “诸位公差,请进敝斋待茶,让我料理
一下,即行应传。”又慢腾腾地呷了一口茶,又吸了一阵水烟,闲悠悠地喷出烟雾,方才动身。
这边知县等得心急如焚,正待发作,只听一声传报: “吴秀才到。”
知县气势汹汹,一声叱道: “带!”心想:你这条恶蛇爬入竹椅底了……
有道是:来者不善,菩者不来。只见那吴了逸,迈着方步,神态自若,手撩袍裾而进,真像赴宴一样。他踏上正堂,一双夜猫眼,骨碌碌地盯着知县。只听吴了逸朗朗一声: “生员吴了逸,参
见太爷!”这一声参,语调柔中带刚,刚柔并用。那知县吓了一跳,真像老鼠遇猫一样,遍身哆嗦,气焰己退了三分。
知县道: “吴秀才,你是知书达理之人,岂可教唆词讼,掩盖不孝之罪。”
吴了逸频频点头,声调软顺地说: “秀才知书达理,哪敢如此糊涂,分明是有人挟仇诬告……”一席话,说得知县无可奈何,只好传张王氏婆媳上堂对质。那张王氏如此这般,如实说了。好一
个吴了逸,连连摇头,说道: “太爷明镜高悬,生员实无此举。试问,教唆词讼是何日何时,生员是何等样装束?”张王氏一一说了。吴了逸淡淡一笑,说道: “生员非癫非疯,哪有三伏天之午,
炎日高烧,穿戴棉袍雪帽皮靴之理?花嘴白舌,由此可知。分明是张王氏婆媳,串通一气,诬陷于我。望太爷明察秋毫,揆情度理,秉公判断啊。”一番话,说得知县哑口无言,只好将张王氏婆媳掌嘴
,乱棒赶出。
有道是:恶人恶人治。吴了逸虽然刁钻机谋,然而,久在河边走,当有湿鞋时。有一次,正是元宵佳节,吴了逸乘舟来到潮州城。船到意溪渡口,忽听有人议论:“潮州有个夏雨来,笔如雕刀,
计如牛毛,官民人等都不敢得罪他。”吴了逸听了想:这潮州府城,若论斯文人物,俺饶邑自不敢比;若论官场诉讼,我吴某哪甘拜下风?遂冷笑数声说:“诸位,雨来狐狸,狐狸打扮也是猫。你们勿
言过事实,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……”余音未尽,只见一人,头戴儒巾,身穿长袍,手摇百折镀金边白扇,脚踏潮绣白裹金梅靴,脸如银盆复盖,眉似雕刀倒插,眼若铜铃闪突,点头含笑无笑意,几
分怪诈皮肉中。他呵哈一声道:“仁兄请了!”弯腰施礼到地。吴了逸傲然侧目一视,略点点头说: “请了何来?”
那人道: “敢问兄台,高姓大名,仙乡何处?适闻谈吐不俗,仆愿座下聆听教诲。”
“岂敢,岂敢,余乃饶邑仙冈吴了逸。”吴了逸傲然自得,大有竹子伸过溪之势。只听那人惊呼一声: “啊!仁兄乃饶平第一能人,久闻大名,相见恨晚矣!小可姓方名不仕,白幼无知。先生若
是不弃,愿充席下,早晚得聆雅教,开我茅塞,三生有幸矣!……”一席话,说得吴了逸飘飘欲仙。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颇近投机。船到码头,方不仕卑恭地帮吴了逸提了行囊,说声: “请!”吴了
逸洋洋得意,想道:我吴某出门,自然有人来扶!便大摇大摆跟他走。到了府衙街的十字路口,方不仕转身说:“我家在那边,先生请了。”径自离去。吴了逸不禁喊出声来:“啊!仁兄一一我的行囊!
……”
“什么,你的行囊?!”那人回身一站,瞪着铜铃眼,耸着雕刀眉,凶相毕露。一向不曾受制的吴了逸,哪肯罢休。两个“斯文人”,扯着行囊,撕撕打打来到府衙,击鼓呼冤,知府升堂传呼,一
看来者,不敢怠慢,伴笑问道: “二位,为着何事?”那方不仕道: “黄堂大人有所不知,学生出外会文,归途与这厮同船,谁知他却是个贼,抢我行囊,求老大人做主!”那知府听罢,猛拍惊堂
木,喝道: “有辱斯文!岂有此理!?”吴了逸见此情形,知道来头不小,慌忙辩解,并说明行囊中所放衣物色样。那方不仕不慌不忙,趋前一揖道: “公祖大人,他有心行诈,偷看我的行囊。幸好
!幸好!学生囊中还有一枚天宝铜钱,这厮尚未看到,请大人验证。”知府命人打开行囊验明,果然有一枚天宝铜钱。吴了逸目瞪口呆,还想辩白。知府大怒,喝令动刑。那班衙役,不容分说,乱棍把
吴了逸打得皮破肉裂,撵出府门。那个叫方不仕的提着行囊跟在后面,连声说: “吴了逸,岂认得本秀才夏雨来么?”吴了逸听了这“夏雨来”三个字,自知船上夸口失言,如今师公遇着鬼,吃了眼
前亏。可他还是不服气,心想: “强龙怎压得了地头蛇?”为了面子,便硬着头皮说:“雨来,后来,后来正知胜负。”夏雨来一听,铜铃眼转了几转,装作受软说: “小弟本想与仁兄开个小小玩
笑,谁知……唉!行囊奉还就是,望兄见谅。”说着就把行囊抛还。吴了逸失去行囊,痛过刈肉,今见抛还,两手急伸过来接。夏雨来突然大呼:“光天化日之下,知府衙门之前,还欲行劫哇!”这一
喊,捕快又将吴了逸绑了进去,又不免一番杖责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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