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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未生朱阿尧,先生虎踢石。”——饶平俚语
在海山象鼻山脚,有堆巨石,石中有洞, “黑咕隆冬”。当年农民起义军首领朱阿尧战败逃进洞中,仿效老虎四肢蹬开,悬空隐身于洞顶凹陷处,避过官军搜捕后东渡台湾。如今虎踢石面临茫茫大海,遥对台湾,似乎在远望亲人。
话说清朝顺治年间,海山黄隆乡有一渔民姓朱名阿尧,生得嘴阔脸方,浓眉大眼,身材魁梧。他幼时从师习武,手中抡双锤,挥舞起来,如轮飞转;两只铁臂,各有千斤气力。这阿尧生就刚肝侠骨,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途遇贫寒,慷慨解囊,颇得众人推崇。
朱阿尧虽勤于出海,家境仍十分贫寒。时逢大旱,田园失收,米珠薪桂,老母生病,幼妹饥啼,母无奈命阿尧到欧边乡亲戚欧总管处借钱米,以济燃眉。朱阿尧踌躇不去。因为欧总管是欧边乡一大土霸,生性凶横暴戾,重富欺贫。阿尧不愿向他折腰。母劝释道: “嫡亲姐夫,有何启口之难?有借有还,又不白吃于他。”阿尧不敢违母命,默默无语前往。
欧总管忌恨阿尧平日好打抱不平,闻他前来求借,在房中骂道:“贼仔!也有求我之日?”阿尧听知,火冒三丈,本欲抽脚回返,但因母命难违,只得强抑胸中怒火,进房道明来意。欧总管用白扇头朝阿尧头上连叩三下,翘着猴腮,眯着鼠眼,皮笑肉不笑道: “你既志硬,何来求我?”继而命家丁将他撵了出去。阿尧气得头发倒竖,正待发作,又一转念:“大丈夫报仇三年不晚。”愤愤而归。
朱阿尧一路上想: “富人心如蛇蝎,穷亲不认,世道昏暗如漆,民不聊生。与其活活饿死,不如揭竿起义,寻求一线生机。”正在胡思乱想之际,不觉走入自己乡里,耳边忽传来叫喊嘈杂之声。他抬头一看,见祠堂前绑着几个穷兄弟。一伙手执木棍的粮差,如狼似虎,气势汹汹地在向他们逼钱缴粮。族长在旁呼三叱四。白发银须的朱四苦苦哀求道: “黄隆连年灾旱,草根树皮一剥殆尽,哪有钱米还粮?”粮差飞起一脚把朱四踢倒在地,毒打一顿,口吐鲜血而死。朱阿尧见状,怒火千丈,上前擒住粮差胸襟讨命。族长见阿尧出头,慌忙叱道: “朱阿尧,县衙自有公断,快放手!”阿尧道: “杀人偿命,乃天道正理!”众粮差欺阿尧孤身,一拥而上欲擒阿尧。阿尧使起拳脚,打得众粮差鼻青眼肿,抱头鼠窜而去。
朱阿尧深知此举必然惹来无穷之祸,决意举起义旗,遂与众兄弟计议。众人因深受官府鱼肉之苦,摩拳擦掌,唯朱阿尧表弟许明胆小怕事,阻道: “表兄,人寡势孤,大事难成,若官府发兵剿除,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。”阿尧怒叱道: “既然造反,还忧虑什么身家性命?!”于是,朱阿尧与穷兄弟竖起义旗,练武习艺,准备与官兵厮杀一场。
不出所料,粮差逃回县衙,报称海山刁民朱阿尧无视皇法,殴打粮差,聚众谋反。县令大怒,即命兵丁乘船前往海山,捕捉朱阿尧,杀鸡教猴。朱阿尧闻报,即率众兄弟海中迎战。官兵大多不识水性,船未至三屿,早被波涛颠簸得呕吐狼藉,精疲力竭。朱阿尧命人潜入海中凿穿船底,船沉人翻,众兄弟锤打棒击,官兵个个葬身海中。
朱阿尧旗开得胜,乡民慕其胆略过人,纷纷入伙,数日之间,义兵便增至三百余人。朱阿尧与众头目商议,择黄隆鲤鱼山修筑水寨营垒,着令海山十八乡富豪士绅齐集黄隆,为水寨搬沙运土,抬石伐木,违者立斩不饶。欧总管自恃手下亲丁强悍,使人放出话来:“我与贼仔誓不两立,来日阵前,见个高低。”阿尧因鲤鱼寨修筑未成,再次咽下这口恶气。
朱阿尧亲率部下监工筑寨,一日,见有个抬石之人生得脸白手嫩,穿戴阔服方巾,似童生模样,便上前询问。那人战战兢兢,不敢抬头。旁人替答道:“他是山下村首富郑员外之子郑友伦秀才。郑员外年迈,秀才替父而来。”朱阿尧道: “既读过书,我出一联,你岂能对得?”郑友伦低声道:“敢承赐教。”朱阿尧略思片刻道:“非其类必恶其类。”郑友伦脱口而对:“识斯文定重斯文。”朱阿尧怜惜其年小体弱,才思敏捷,放其回家。谁料此举,竟留下祸根,这是后话慢表。
不上一月,鲤鱼水寨倚山傍海,构筑而成。只见寨墙高筑,方圆数里。前引埭水环寨,后借深沟断路。外围有大山,杜降山伸入海滩,为左右前哨;隔海与长山、南沃山遥遥相对,成三足鼎立。中间是东西来往航线,一切船只必经于此。朱阿尧坐镇鲤鱼寨,进猎海中船只,犹如探囊取物,退凭寨高栏险,固若金汤。朱阿尧还命表弟许明于水寨四周放养鹅群,因晚问鹅群若闻声响,一鸣俱鸣,可作守更报警,以防夜袭。
鲤鱼寨筑成之后,朱阿尧名震东南沿海,官府船只,不敢在此经过;商贾货船,见了“朱”字大旗,也得傍岸交纳买路钱,否则,不准通过。
再说县令因命兵丁捕拿朱阿尧败事,叫苦不迭。今又闻他筑起水寨,更是惶惶不可终日。师爷献计道: “俗话说:海山亲戚辞三辞。可知大海阻隔之难。据某所知,欧边乡欧总管为人贪婪成性,且官瘾极大,可使人送其重金,许以虚职,命他诛戳朱阿尧。”县令点头称善。
欧总管早有图朱阿尧之心,如今见县官器重,有何不答应之理?自思飞黄腾达,在此一举。遂趁夜尽倾手下亲丁,偃旗息鼓,乘船朝鲤鱼寨而来。此时正值农历六月二十,钩月斜挂,海天茫茫,夜风疾吹,浪涛滚滚。船至寨前,欧总管即暗传亲丁登岸。未至寨边,忽听鹅群乱叫,继而螺号震天,寨门开处,朱阿尧手提双锤,率部杀出。欧总管后退不及,举刀迎战,但岂是朱阿尧对手,被朱阿尧手起锤落,打得脑浆飞溅。朱阿尧怒气未平,又举锤鞭尸三下,以雪昔日白扇头叩打之耻。亲丁见主人己毙,竞相逃命。
欧总管之子欧胜侥幸得脱,泅渡过海,哭诉于县衙。县令深怨欧总管无能鼠辈,命衙役将欧胜痛打一顿,撵出衙门。又命师爷修表向朝廷告急。
再说修鲤鱼寨时,朱阿尧免其劳役的那个郑友伦,后来上京赴试,得中进士。他恨朱阿尧声势日盛,又闻地方告急,于金銮殿上向顺治皇帝自荐道:“臣家乡饶平海山岛乃海域前哨,朱阿尧在那里啸聚反叛。臣愿求一旅之师,前往剿贼,以报皇恩。”顺治帝点头嘉许,当殿授符赐印,拨潮属官兵归其统领,并派军师于帐中筹谋划策。
郑友伦率兵至饶平,屯兵大沃,封锁海面,扣留一切船只与人员,不让泄密。他深知朱阿尧骁勇,鲤鱼寨险隘,急取难以成事,连日间与军师计议,又苦于寻无良策。忽一日,军士禀报欧胜哭而求见,郑友伦喜而迎之。欧胜诉说前情,郑友伦好言相抚。军师问欧胜有何良策可破鲤鱼寨,欧胜沉吟道: “鲤鱼寨踞险而筑,四面环水,委实难破。况兼晚间有更鹅报警,更是难上加难。家父正是死于更鹅之鸣。不过对于更鹅,小人倒有办法。”郑友伦急问:“计将安出?”欧胜附耳禀知,郑友伦点头称善。
欧胜为报父仇,生死不顾,换了衣服,扮成渔人模样,划着一叶扁舟,朝海山而去。时朱阿尧疑数天来情况反常,海上船只稀少,不知何故?命许明乘小舟往海上哨探。欧胜和许明在海上相遇,许明原是贪生怕死之辈,经不起欧胜以大军压境的厉害说之,又以金银官衔做诱饵,不由心动,便约定于九月初三夜间,药死更鹅,大开寨门,接应官军。
是夜,东北风吹刮甚紧,郑友伦二更时从大沃率部渡海,四更便达鲤鱼寨。这时,许明己支开身旁义兵,药死鹅群,见官兵到来,敞开寨门接应,并奔进寨中放水。寨内义军惊醒,慌乱中难辨敌我,自相误杀。朱阿尧紧急中无法调兵应战,只得挥舞双锤,奋力杀敌。恰撞见许明引官军入寨,口里还乱嚷: “杀贼呀!”朱阿尧见状,怒发冲冠,纵步上前,锤毙许明。
郑友伦指挥官兵,传令围住手执双锤者,莫让脱逃。官兵蜂拥而上咬紧朱阿尧不放。朱阿尧奋勇厮杀,毙敌无数,但毕竟寡不敌众,杀得精疲力竭,不得己从寨后杀开一条血路,跃出寨围,朝黄隆西南海滨退去。郑友伦率官兵穷追不舍。
此时天己破晓,海风吹刮,涛声轰响。朱阿尧气力将尽,自忖无法泅渡过海,想起儿时在海滩虎踢石戏耍,知道洞中可以藏身,故朝这里奔来。到了洞口,朱阿尧寻思片刻,先径直跑到海边,将手中双锤,扔在水边,战袍盔甲,丢在一起,然后小心翼翼,倒踏脚印,退入光线暗淡、蛛网封口的虎踢石洞内。
郑友伦率兵追至海滨,见海滩上遗袍甲双锤,料朱阿尧投海亡命。正欲传令收兵,军师阻道: “细察海滩足印,个个前浅后深,似是向前走去又顺着足印倒踏而退。”郑友伦恍然大悟,急令沿着足印搜捕。
朱阿尧于虎踢石洞中,张开四肢运起神力,像老虎伸腰一样俯蹬于石洞顶。洞口被朱阿尧触破的蛛网,勤劳的蜘蛛马上补结。郑友伦追至洞口,兵士拨开蛛网入洞搜索,只朝向前后左右察看,殊不知朱阿尧正俯蹬于头顶!且郑友伦刚才观洞口蛛网织结,深信洞中无人,遂传令回师大沃,修表向朝廷报功领赏。
官兵退后,朱阿尧离开了虎踢石,回转鲤鱼山,见营寨己变为灰烬废圩,不觉凄然泪下。即招集剩余义军,惜别父老,扬帆开船,出海而去。
后来,朱阿尧在台湾定居。于今台湾东北部朱姓居民,皆属朱阿尧后裔,认海山黄隆为祖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