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梁记
杨子良本姓扬,饶平浮滨新埔村人。父亲任职潮州府书办。
扬子良少年英俊,力气过人。被乡里一高明拳师看中,收为徒弟,精心教练。子良虚心好学,刻苦用功,考中武举。扬家门庭顿时生色,声名传遍四乡六里。
喜变忧,假六娘遇难
扬举人年过二十,尚无妻室。一日,他有事到潮州府衙,巧遇苏员外办酒席请父亲代打官司,便随父来到苏府赴宴,酒后到后花园闲游,窥见一妙龄少女,端庄秀丽,竟看呆了,回到府中,便害起相思病来。后来探知她是苏员外之女苏六娘。扬书办便托人说媒。
这天,扬举人忽接父亲来信,说己为他订了终身,女方正是苏六娘,真是喜从天降,扬举人病也好了。
哪知苏六娘已经有了意中人。苏员外逼得紧,六娘星夜投奔情人表兄去了。苏员外不见了女儿,而婚期己到,无奈从府中挑了一名小婢扮成六娘,偷梁换柱,李代桃僵。
喜日己到,扬书办回府,为儿办婚,一时各乡绅士,亲戚朋友,络绎不绝。扬府张灯结彩,杀猪宰羊,大摆筵席。
天晴朗,扬举人带了家丁,来到村前马背山乒乓坑口等候。日头偏西时分,方见一顶花轿徐徐来到跟前,扬子良按捺不住,掀开轿帘。但见轿中女子艳装浓抹,秋波脉脉含情,登时魂魄被勾去一半。但是定睛细看,却觉得有蹊跷:为何干金小姐手脚如此粗大?顿觉风韵大减。终于认出不是苏六娘,顿时大喝道: “下贱之人,怎敢以假乱真!”那女子见事情败露,满脸垂泪,慌忙跪下,叩头求饶。扬举人气得七孔冒烟,挥拳向女子打去。可怜女婢七孔流血,顷刻,一命惨丧!扬举人慌忙叫家丁将那女婢藏于山洞中。
扬举人垂头丧气,两名轿夫抬着空轿,一行来到扬府。登时鞭炮齐鸣,鼓乐喧天。扬举人却像赌输钱般哭丧着脸叩见父亲。扬书办一见不对,问明因由,大惊失色!苏员外不该弄虚作假,但儿子也太鲁莽。如今人命关天,如何是好?!扬书办忙唤苏府老婢过来,怒斥苏员外丧失礼教,藐视王法,官府追究起来,罪责难逃。为了保全苏、扬两家前程,今日只好将差就错。他拿出三百两银子分赠老婢、轿夫等人,嘱咐他们不得声张。
这边鼓乐喧天,迎客进宴,亲朋戚友觉得奇怪,竟不见新郎新娘拜堂,又见扬举人垂头丧气,便停筷问个究竟。
扬书办长叹一声: “实不相瞒。扬门不幸,娶来苏氏,因路途坎坷,轿夫力竭,跌落坑中,重伤身亡。”众皆大惊。喜事办成丧事,宾客扫兴而散。
扬书办叫人将女婢尸体扛到乒乓坑口,厚礼安葬,墓碑写上“扬母苏氏之墓”。
现在那里筑了水库,水淹至乒乓坑,坟墓浸于水中。逢冬季水枯,尚能见到墓地,此是后话。
却说苏员外正在焦灼不安之际,老婢、轿夫哭丧着脸回来了。苏员外慌忙细问,老婢把事情经过和扬书办的话一—说了。苏员外“瞎子食饺,心中有数”,又闻那假六娘已按扬夫人名份安葬了,深深叹服扬书办用心良苦,办事稳妥,也就装聋作哑,不再动问了。
假变真,戏中人闹戏
时光如流水,转眼问假六娘殉难六十余年。昔日英姿飒爽的扬举人也年高八十,两鬓染霜,儿孙满堂了。
这一天,扬举人得知相隔十里的丁塔墟要演潮剧《杨子良讨亲》,觉得奇怪:自己居然成了戏中人!但不知是褒是贬,打算前往看个究竟。他乘轿悄悄来到戏台脚,叫人找了一张竹椅,居中坐定。这时布幕徐徐拉开,戏台上重现了六十年前他那段风流韵事,头段戏情节精彩,一阵紧锣密鼓过后,戏台上出现一个歪嘴独目、拐脚裂耳的白鼻公子,只听一声唱道:“小生一一鼎鼎大名武举老爷杨子良是也……”扬举人一听,气得红脸变白脸,一跃跳上戏台,像老鹰擒鸡,将那“扬子良”角色倒提起来,喝道: “你这无名小辈,怎敢当众侮辱本举人,放肆!”正要挥拳痛打,乡里老大见势不妙,指挥几名彪形大汉,把那狂老头掳下来。扬举人挥舞随身鹅头拐杖,几条汉子一个个被打下戏棚去。观众中有人认得扬举人,惊叫一声: “扬举人。”
此时,躲藏在后头的戏头爹听说举人老爷健在,慌忙出来叩头谢罪。扬举人气咻咻道: “老弟,你演这般好戏,也不问本举人一声!”
戏头爹连称不敢,征得举人老爷同意,改演一出《杨文广平南》,为众压惊,并答应等扬举人老爷诞辰,专程前往新埔村演出《十仙庆寿》。
扬举人这才解恨,拍去身上尘土,下台看戏去。
“扬”非“杨”,杨氏父老立规
却说扬举人闹戏时,一时愤怒,只是追究不该丑化他的容貌,可是“扬”姓己被改成“杨”姓,他却一时疏忽了。
扬举人百年之后,戏班又到浮滨一带演戏。其中奥妙登时被细心的乡里老大发现,当即质问戏头爹:堂堂杨家,豪杰满门,有《杨门女将》、 《杨文广平南》……你们偏偏不演,却无端编造一个“白鼻杨子良”来辱没门庭,好大胆!强要“杨子良”复归“扬子良”。戏头爹哪敢不听!当场改了,这才无事。
但是,这“杨子良”已流传于世,欲改也困难。况且这“扬”姓, 《百家姓》又无载,编戏人怕弄出笑话,故仍让他姓杨。
乡里老大见“杨”姓难改,便立下乡规:凡戏班到乡里演《杨子良讨亲》时,那杨子良必须是小生,且要行为端正。
有一次,福建一个戏班来浮滨演戏。乡里老大执行乡规,把戏台搭在池塘上面。搭戏棚的绳索打着活结,叫几个年轻人拉着,如果“白鼻杨子良”出台,老大咳嗽三声,绳索一拉,整个戏台便塌下池里。
有人把这个消息偷偷告诉戏班。戏头爹急忙把杨子良化装成一个风流潇洒的小生,把戏文也改了。这才避免变成落汤鸡。
《杨子良讨亲》流传至今,而新埔村扬家香火早断,扬府书房仍在。书房门前,两株杨柳,春天一到,繁花满树,清香袭人……